<魚夫描食畫台南> 大魯麵打滷麵 大不同

最近在維基百科上看見將台南的大滷麵誤作成 1949年後外省人來台後的北方大滷麵,謬矣!
《維基百科》上作如下的解釋:
大滷麵在台灣的歷史並不長。 1949年國民政府撥遷來台灣,許多北方人隨之而來到,也將他們家鄉的麵點大滷麵帶進了台灣。大滷麵,在中國大陸北方,原叫「打滷麵」,來到台灣以後被台灣人叫成「大魯麵」,「打」與「大」音難分,「魯」與「滷」的音更不分,打滷麵在台灣的麵攤的招牌上便以「大魯麵」,也有「大滷麵」出現。
如此詮釋,如囫圇吞棗,就會把外省大滷麵和台南滷麵攪和在一起,這給開漳聖王在天庭知曉了,肯定是會傷心的。
其實台南早就有滷麵,和 1949年來台的大滷麵,製程或許雷同,但在台灣的飲食歷史已經存在許久了,應該是隨著數百年前的漳州移民帶到台灣來的祖傳廚藝,而漳州滷麵的發明年代,據說是從開漳聖王陳元光的時代流傳開來的。
陳元光約為唐武則天時代的人,幼時隨其父出征嶺南,後繼其職,打完仗後便長期屯兵於此,但部眾裡北方人甚眾,懷念麵食,更吃不慣米食,於是在遇有節慶之時,便以當地生鮮的魚、蝦和蔬果等食材,作成滷麵,相沿至今,乃成閩南著名小吃,於是可以想當然耳的傳到台南來了,因為料理的方式極為相似,味道也相近。
滷麵在漳州本地南靖縣金山一帶,每遇開漳聖王的節慶,迎神賽會時人潮洶湧,為了大量製麵,乃又進一步將麵條變化為拉麵,把麵粉塑成麵團,切成四塊,搓揉成長條狀,再摔打抖動對折,連續 7回,變成約 3毫米粗細,其實光看製作過程就很精彩了。
古早味的滷麵也不是台南才有,彰化鹿港有家百年老店「三番錦魯麵」,許多政要聞人都曾去過,滷麵牽羹的過程和台南滷麵差不多,只是下料輕重有別,口味略有出入而已,用「錦」字的緣故是因為這麵於烹調時需用到三個鍋,分別是煮羹湯、燙麵和熬大骨,用料則肉羹、荸薺、筍、魷魚、花枝、干貝、蝦仁、香菇等,煮起來燒燒一碗,五彩繽紛,色香味俱全,有如一池錦鯉,故呼之曰:「錦魯麵」。
這家店創始於 1918年日治時期,顯然和國府來台後的大滷麵無關。
鑽研台南美食的作家黃婉玲在《尋找台灣古早味:讓人難忘的 36種絕妙好滋味》裡重現了滷麵的傳統作法:
每道材料都要單獨烹煮熟後,再放進熬著大骨的高湯中煮。首先,將切成塊狀的紅蘿蔔、白蘿蔔、大白菜等放入湯鍋內,待散發蘿蔔、白菜的鮮甜味後,再加入高麗菜、香菇、木耳、扁魚與金針。
湯水再度煮滾後,將裹上魚漿的肉片一一置入湯裡,待水開,肉片上浮後,再做些勾芡,接著將麵川燙置碗中,並盛入剛熬成的羹湯,淋上黑醋,再放上一點香菜,就是道地古早味的魯麵。
如此用心良苦,真是令人感佩。不過菜譜裡並沒有解決「打滷麵」這句《維基》所謂的北方話到底怎麼會衍變成台灣的「大魯麵」來的?而且台南做滷麵的也確實用到「打」這個字。
一般所謂的打滷就是將各種的配料一一料理過後,再煮成一鍋,然後勾芡成滷汁淋在熟麵上,這種手持大匙牽羹的動作,因為用是大鼎,動作很大,自然使用「打」字形容;我也曾經遇上地方上的一位耆宿說原來那「打」字的意思不是打滷汁的動作而已,且有「打算」之意,這回來了多少人,份量先行「打算」一番,浪費食物畢竟不是好事。
事實上只消稍事研究,文獻記載也頗多。第三十一期的《台灣文獻》期刊記錄:「閩南將麵條煮熟,再以豬肉、香菇、蔬菜、金針等煮熟加落粉,取麵淋以此湯汁,叫做『滷麵』。台灣則將麵一起混煮,則麵較爛,叫做『麵羹』。」這是說,滷麵和麵羹不同,台中有大麵羹,是將麵與羹一鍋煮,與滷麵不同。
其實滷麵之為用大矣哉,且是一種報喜菜。家中有喜訊,不好意思大肆張揚,藉送碗滷麵到鄰家去,表面上寒喧幾句似乎言不及義,而鄰人吃了滷麵後自是心知肚明,此時得把空碗洗淨,再抓兩把米粒或土豆還回去,嘴甜的,多句「呷土豆,呷乎老老老」的吉祥話,或者放些石頭,口頌:「乎伊頭硬硬」,皆大歡喜。
台南住久了,許多以賣滷麵出名的店家我都去嘗過了,偶而也曾遇見有些滷麵上置放了鮮紅對蝦,取其「龍鳳呈祥」的意義,也有「刀子」師私下烹調試作,要我去評比一番,但對外並不出售,因為程序實在太過複雜冗長,對不起,工商社會,沒有那種美國時間。
然而也有像「鴨母寮巿場」裡的土伯,數十年如一日,賣碗粿配無麵的滷羹,每天半夜一點開始準備,只是一週休三天,土伯的太太說:「老了,做不動了,過幾年要退休了。」
本來不過是吃碗滷麵而已,何必引經據典考究滷麵的來源?滷麵歸根究底,不管是 1949之前之後都可能來自中國北方,但來台後已成台灣文化的一部分,而且是文學創作的題材之一,因此予豈好辯哉?予不得已也!相信開漳聖王神威顯赫,搏杯來去問,神諭必然同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