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唐詩詩意畫》之「雲霞出海曙,梅柳渡江春」

《和晉陵陸丞早春遊望》古籍資料。
《和晉陵陸丞早春遊望》古籍資料。

▲《和晉陵陸丞早春遊望》古籍資料。

「雲霞出海曙,梅柳渡江春」出自唐代詩人杜審言所作的一首五言律詩《和晉陵陸丞早春遊望》。佳句寫早春景象。清晨太陽從東海升起,海上的雲氣被曙光照耀,蔚成彩霞;從江南到江北,梅紅柳綠,處處皆春。

詩作背景

《唐詩三百首》和《千家詩》皆收錄此詩。從詩題看,是晉陵一位姓陸的縣丞先寫了一首題為《早春遊望》的詩,作者賡和(續用他人原韻或題意唱和)而作此詩。和,用詩應答。晉陵,今江蘇常州,唐代屬江南東道毗陵郡。陸丞,姓陸的晉陵縣丞,作者的友人,不詳其名,時在晉陵任縣丞。丞,縣令下的佐官。

杜審言在唐高宗咸亨元年(六七○年)中進士後,仕途失意,一直充任縣丞、縣尉之類小官。大約武則天永昌元年(六八九年)前後,他到江陰縣任職。此時他宦遊已近二十年,詩名甚高,卻仍然遠離京洛,在江陰這個小縣當小官,心情很不高興。在江陰縣任職時,杜審言與陸某是同郡鄰縣的僚友。他們同游唱和,可能即在其時。陸某原唱應為《早春遊望》,內容已不可知。

在《全唐詩》中,杜審言和韋應物名下均有《和晉陵陸丞早春遊望》一詩。但今傳《韋蘇州集》中不收,只在《杜審言集》二卷中有此詩。此詩的風格也與杜審言其他一些寫宦遊、寫景物的詩的風格更為接近。

詩詞原文

和晉陵陸丞早春遊望

獨有宦遊人,偏驚物候新。
雲霞出海曙,梅柳渡江春。
淑氣催黃鳥,晴光轉綠蘋。
忽聞歌古調,歸思欲沾巾。

逐句釋義

只有遠離故裡外出做官之人,才會對異鄉的自然物候的變化感到新奇而大驚小怪。海上雲霞燦爛旭日即將東昇,梅紅柳綠春意漸濃,由南及北佈滿大江兩岸。

和暖的春氣催促黃鶯歌唱,晴日陽光的照耀使水中蘋草轉變成深綠色。忽然讀了你那格調高古的詩,更加喚起了思鄉之情,止不住的淚水沾濕了手巾。

作品賞析

這是一首和詩,體裁為五言律詩。原作是晉陵陸丞作的《早春遊望》。陸某原唱已不可知。杜審言這首和詩是用原唱同題抒發自己宦遊江南的感慨和歸思。江南早春天氣,和朋友一起遊覽風景,本是賞心樂事,但作者卻像王粲登樓那樣,「雖信美而非吾土」,不如歸去。詩一開頭就發出感慨,說明離鄉宦遊,對異土之「物候」才有「驚新」之意。中間二聯具體寫「驚新」,寫江南新春景色,詩人懷念中原故土的情意。尾聯點明思歸和道出自己傷春的本意。這首詩採用擬人手法,寫江南早春,歷歷如畫。對仗工整,結構細密,字字錘煉。「出」、「渡」、「催」、「轉」等字,都是「詩眼」,「渡」字尤精巧。

首聯「獨有宦遊人,偏驚物候新」,詩一開頭就發感慨,說只有離別家鄉、奔走仕途的遊子,才會對異鄉的節物氣候感到新奇而大驚小怪。言外之意,如果在家鄉,或是當地人,則習見而不怪。在這「獨有」、「偏驚」的強調語氣中,生動表現出詩人宦遊江南的矛盾心情:這一開頭相當別緻,很有個性特點。作者之所以「驚」,是因為他作為一個「宦遊人」,功業無成,歲月蹉跎。他最敏感的就是時光流逝。如今,在無所作為中又一個萬象更新的春天倏忽而至,這怎能不使他為之驚心呢。所以「驚」的表層是有感於早春之「新」,而深層則是時光流逝、功業無成、宦遊失意的苦悶心理的表現。「獨」、「偏」二字,強調只有「宦遊人」才有如此感受,就更突出地表現了這種心理。

頷聯「雲霞出海曙,梅柳渡江春」,承「物候新」而來,寫早春景象。作者雖然以一個「宦遊人」的心理感受春景,但這裡既沒有動人愁情的絲絲細雨,也沒有引人離思的春草連綿,而是寫清晨太陽從東海升起,海上的雲氣被曙光照耀,蔚成彩霞;從江南到江北,梅紅柳綠,處處皆春。這裡選取的是旭日、大海、雲霞、長江等一系列闊大壯觀的景物,形成開闊明朗的意象,組合成一幅氣象壯美的早春圖景。「出」、「渡」二字化靜為動,傳神地寫出一輪紅日冉冉升起,雲霞變幻,春意漸濃,由南及北,佈滿大江兩岸。這情景,使這幅早春圖景更加生機勃勃。

頸聯「淑氣催黃鳥,晴光轉綠蘋」,接前二句,繼續寫早春景象。不過,在時間上,已由旭日東昇及于陽光高照。在空間上,已由遠望轉為近觀。溫暖的春氣催促黃鶯早鳴;陽光照射水面,使水中浮蘋轉為深綠。這裡又以溫馨明麗的景物為意象組成一幅開朗明媚的早春圖景,同樣沒有慘綠愁紅的情調。句中「催」、「轉」二字一方面與上二句的「出」、「渡」二字照應,強調了時間的流動,暗示出時光流逝之速;另一方面,也巧妙地表現出春意漸濃的動態過程,讓人感受到春天的無限生命力。

頷聯和頸聯集中寫「物候」之「新」,而在「物候」之「新」中作者發現的是壯麗與明媚,投射出雖在宦遊失意中但仍有開朗的胸懷和蓬勃向上的心態。他在發現大自然中也發現了自我。正是這樣的「物候」之「新」,使他「驚」于自己在無所作為中時光流逝,也正是在這樣生意盎然的大自然面前,使他感到自己宦遊生涯的蕭條索寞。他省悟到自己價值的失落。強烈的進取精神和宦遊生涯的矛盾,在他的心靈中拚搏撞擊,使他產生了更深刻的失意感與苦悶感。前人欣賞這首詩,往往偏愛首、尾二聯,而略過中間二聯。其實,它的構思是完整而有獨創的。起結固然別緻,但是如果沒有中間兩聯獨特的情景描寫,整首詩就不會如此豐滿、貫通而別有情趣,也不切題意。從這個意義上說,這首詩的精采處,恰在中間二聯。

尾聯「忽聞歌古調,歸思欲沾巾」,點明思歸和道出自己傷春的本意。作者正陶醉於江南佳景,忽然聽到(或讀到)陸丞的格調古樸的游春詩,鄉思不禁油然而生,幾乎要潸然淚下。「古調」是尊重陸丞原唱《早春遊望》的用語。以「古調」相稱,是讚美該詩格調近於古人。顯然,陸丞的「古調」中也有宦遊感慨和思鄉心情,才引起作者的共鳴。一個「忽」字,在突兀中寓有對陸詩表示驚喜的感情,又使上文對江南美景留連忘返的詩情陡轉,由興發而轉感傷,由眼前景而勾起歸鄉情,從而給畫面景物進一步浸染了感情的色彩,增強了詩歌的容量和深沉感。「歸思」是宦遊人常有的心態。他們為一官半職奔波他鄉,失意的苦悶,飄泊的辛酸,往往使他們思鄉念親,厭倦宦遊。反之,如果春風得意,自然少有「歸思」。所以,「歸思」愈深,往往表明失意的苦悶愈重,飄泊的辛酸愈多。「物候」之「新」,本來已「驚」起作者內心的失意感與苦悶感,忽又聽到友人帶著宦遊感慨和思鄉心情的「古調」,就更撥動了他失意苦悶的心弦,引發出強烈的「歸思」,致使熱淚「欲沾巾」。這個結尾,既點明歸思,又點出和意,首尾照應,渾然一體。

這首詩體例上韻腳分明,平仄和諧,對仗工整,已是成熟的律詩作品。結構上,首聯一個意群,頷聯和頸聯一個意群,尾聯又一個意群,並且首尾呼應、中間展開。這種行文方式是初唐律詩乃至此後的唐律中常用的格式。因此,這首詩可謂初唐時期完成近體詩體式定格的奠基之作,具有開源辟流的意義。明代胡應麟在《詩藪》中說:「初唐五言律,『獨有宦遊人』第一。」